第十九章 解梦
出了大门,明姬撅着小嘴儿道:“这天师好生无礼,主人亲自前来,居然搞什么仙法。”
崔泷面色平静道:“道法自然,这机缘未到自然无缘相见。”
“公子平日里笃信佛法,何时对道法也这么了解?”
崔泷一点她的鼻子,笑道:“你呀,什么都好,就是不读书,天下万法皆是相通,这个道理都不懂。”
明姬故作苦相说:“明姬命苦,哪有公子这般本事。”
崔泷一点她的脑门,调笑道:“就一张嘴甜。”
两位女郎说笑着上了马车离去。
穿过两条街号,再向北走便可上了城南大道,却不料街口被人群堵住了,一群人在吵嚷些什么,喊声甚大。
“明姬,下去看看。”崔泷吩咐道。
明姬掀开车帘,眉头一皱,这等小街不似东西大道那般整洁,污水横流,还有狗羊猪屎,污秽不堪。
“公子,这可怎么下去啊?”明姬委屈道。
崔泷提起裙角已经一跃而下,全然不在乎脚下污泥,大踏步向人群走去。
“公子……这……”明姬眼一闭,跟着跳了下去。
崔泷拨开人群,只见一老道被人围在中间,周遭人口中不停地说着不干净的话。
再看这道人,四十几许年纪,却是一根白发也没有,他怀里抱着一个葫芦,微闭双眼,不管旁人说什么就是一副虚怀若谷的模样。
“出了什么事?”崔泷问道。
人群中一男子说道:“我家娘子生产,这老道士路过说我家娘子必生儿子,这才好生招待,不想刚刚生产,结果是个女儿。”
“刚生下来?”崔泷面色不悦。
“是啊。”那男子说道。
“女子生产最是不易,不去看你家娘子,却来找道人的秽气,这也太无情了。”崔泷怒道。
那男子显然动了怒,指着崔泷大喊:“你是谁家女娃娃,敢管我家事?”
崔家护卫首领崔大挡在崔泷身前,居高临下,圆眼一瞪。
那男子顿时失了气势,唯唯诺诺缩到一旁。
就在此时巷角跑出一妇人,边跑边气喘嘘嘘地说:“大郎,大郎……儿子……儿子……”
“儿子怎么啦?”圈内男子顺口问,忽然反应过来:“什么?儿子?”
妇人歇了一口气,说道:“你家娘子是双生,第二个是儿子,这下儿女双全了。”
那男子一听喜不胜收,撒丫子冲出人群,跑回家去。
“神算,神算。”先前还和男子一起漫骂老道士的人群纷纷改口称赞。
人群散去,崔泷上前一步施礼道:“道长好本事,可愿到我家一叙?”
那道士微微点头称:“善。”
……
车马没有回洛水阁,而是直奔私宅而去。
那道士上车后便闭目入定,一言不发,崔泷这才仔细打晾着这位道人,虽然年长,五官却甚是分明,若年轻个十岁也是一俊美青年,他的皮肤白晰细腻,尤其是一双手,手指纤细得似女人一般,发髻整洁,须发皆黑不含一丝杂色,修整得也异常干净,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所致。
不是寻常道人,崔泷暗中断言。
崔泷的私宅不似寻常门阀宅邸那般豪阔,但却格外典雅,进入院落,曲径通幽,据说原主人特意仿效江南宅邸所建,崔泷买下后花重金整修,凭栏处挂了许多纱帐围帘,多了几许女儿家氛围。
将道人引入客厅,此时高坐胡椅尚未流行,主客仍旧按照汉制跪坐于蒲团之上,小案前,明姬奉上茶铭。
崔泷珠唇轻轻沾了沾茶盏,说道:“道长果然好本事,今番想请是想请道长为小女子解惑。”
那道长微睁双眼,打量了崔泷一番后,又微微闭上说道:“女郎面相精明,非俗事所扰,请老道前来必是解梦。”
崔泷两眼一亮,连忙放下茶盏,惊奇地看了看明姬,又望向道长,叹道:“道长真高人也。”
“所梦何事?”
“梦见这院中有两只锦鸡嬉闹,一只忽然飞上墙头,待我上前他便飞出墙外,遍寻不见。”崔泷将梦中事说与道长听,静待答案。
那道长微微一笑道:“女郎胸中已有打算,焉何寻他人来问?”
崔泷忽然面色微红,有些羞赧地说道:“自家推算不得其法,故有此问。”
明姬听得二人对话云里雾里,却不好细问。
那道长微微颔首道:“锦者,多彩也,鸡通吉,此乃大吉之兆,女郎尚未婚配,预示良缘将至。”
“那飞上墙头又作何解?”
“飞墙头那只羽翼华丽,必是雄鸡无疑,预示此良配他日必登高位。”
“良缘何在?”
天师闭目,掐指算来,说道:“女郎有一憾事。”
“何憾之有?”
“恨不生为男儿身。”
此话一出,崔泷大惊失色,这是她埋在心底的秘密,明姬都不曾知晓,这道长真神了。
“女郎志不在女儿身,所觅良缘也定非凡夫俗子之辈,将来必是威服海内。”
威服海内?莫非这真的是他?崔泷满腹心思。
“那为何又遍寻不见?”崔泷追问道。
“寻得见,寻不见,在寻不在见,此良缘并非天定,事在人为,故此要寻。”
崔泷思酌一番后,深以为意,连施一礼,然后吩咐道:“取五匹丝绢谢与道长。”
却不料道长一摆手。
崔泷不解,问道:“道长可是嫌少?”
那道长打了个手印,说道:“此机缘或吉或凶,女郎不必客气。”
崔泷眉头微皱,问道:“即是吉缘,怎还有凶煞之气?”
道长做无量天尊手印,说道:“老道虽有仙缘,却未得仙法,说来惭愧,这等天数老道只能推算出一半,上半大吉,然阴阳相合,大吉必是大凶,老道枉猜,另一半推算不出的原因必是大凶,有违天合。”
这个答案倒让崔泷心里一阵烦乱,她轻叹一口气,说道:“如此,有劳道长了,接下来道长意欲何往,我令家人送你一程。”
“道法自然,何处不可往,女郎不必费心。”说罢道长起身施施然走出屋外。
“等下。”崔泷提步追出去,问道:“还没请教道长法号。”
那道士风度翩翩,回身行礼道:“尘是尘,土是土,老道无法无号,就此别过。”
说完道长踏着四方步走出院门。
“真是奇人。”明姬在身旁叹道。
崔泷的脸上却蒙上一层忧色,口中念念有词:“吉缘,凶兆?”
“公子?”明姬一脸疑惑地看着她。
“作何解?又如何解?”崔泷的神思飘忽,对明姬的问话充耳不闻。
门外忽然专来一阵嘈杂之声,将崔泷的思绪唤回到现实,她连忙走出门外,向街口张望过去,只见沿途两旁百姓跪倒一地,一个人口称“天师”,虔诚至极,那道人施然信步,只留下一道背影。
“他就是天师?”明姬惊讶地捂住嘴巴。
崔泷恍然大悟,口中念道:“原来如此,若非天师,何人能说出后面此番话,我们寻不到他,他却在寻我们。”